“站住!”月娘尖着嗓子呵斥,“你存心的是吧?再好的东西扔到了粪坑里,也就成了恶心人的破烂儿!哪能再入主子的眼?”
溪山停下来,望着天边发呆,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“等着吧,”月娘把指头戳到了他的后脑勺上,“芝麻点儿大的事情给办成这样!一帮废物点心,养你们真是不如养条狗,我去告诉主子去,等着瞧吧,有你们的好果子吃!”
凤之听了来龙去脉,很不以为然。纵然那树值钱,可他堂堂大殿下,再受冷落,也不至于缺那仨瓜俩枣,诚然树是陪同他一起来到的北境,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,但那毕竟是幼时的事了。幼时他孤身一人背井离乡,将一棵死气沉沉的树当作朋友,现今他已成人,不再会做那般幼稚可笑的事情。
他从木桶中抬起湿漉漉的脚,月娘边用绢布给他擦拭,边絮絮叨叨数落溪山的不是。凤之先还眯着眼睛听着,后来实在不耐烦,就一提膝盖,将她蹬翻了过去:“住嘴罢,你吃饱了撑的?我原就没说过要什么木鸟,你自作主张揣摩上意,闹出丑事来还有脸嚷嚷?要是嫌伺候你的鸟儿不够多,明天我便将你绑了,送到军营里去做妓——把那小子给我叫进来,我亲自问问。”
月娘终于噤了声,变成一只鹌鹑,连滚带爬地扑棱出了殿外。
“不必多礼了。”
溪山入得殿内,膝盖刚弯到半截,便听到一阵急咳,伴着嘶哑的吩咐,“你过来,坐我旁边。”
溪山犹疑了一下,绕过屏风。
殿内很暗,但月光皎洁。
没有预想中的质问场面,身穿红色睡袍的少年赤足坐在床边,黑发铺满了后背,显得安详温顺,听到脚步声,他抬起浓秀的眉,停了咳嗽,静悄悄望了过来。
溪山得以看清那传闻中寓意不详的一点朱砂,极醒目的生在他的额心,像用针尖刺上去的一滴鲜血。
溪山由衷疑惑了,刚才那通声振寰宇的喝骂,真的是从这副纸片身体里发出来的吗?
床很宽阔,足以容纳十几人大被同眠,而少年羸弱,孤零零一个浮在当中,唯有脊后一根筋骨挺拔,像用竹条扎起来的纸风筝。溪山甚至错觉,不消多大力气,只需冲他吹一口气,他就能飘飘然地乘风飞走。
“坐罢。”凤之又催促。
他的脸不过巴掌大,在烛火映照下忽明忽暗,五官冶艳到了极致,与刻薄无关,自然也毫不可怕,唯独眼神幽深,显出几分阴晴难定。溪山凝视着,这位既令小晋将军捧在掌心千娇百宠、又令全北境总军恨不能啖血嚼肉的人,真实面貌居然如此……如此瘦得让人心惊,这颈、这腕、这腰、这踝骨,皆恨不能一折就断。
那是因常年缺乏正常运动,甚至难以直接接触阳光,才能养就出的一副枯朽身材。
溪山喉间咕哝了一声,想起此前竟怀疑过他身负武功,不禁在心里自嘲。婉言拒绝道:“不敢,草民站着就——”